两位美国探险记者的海南之旅

尼克尔·史密斯抵达海口港时留影。当时的海口港让史密斯的同伴克拉克联想到古巴的哈瓦那。

史密斯的探险著作。

克拉克的探险著作。

 

　　1937年6月26日，美国记者史密斯和克拉克从海口出发，途经儋州、白沙、保亭、五指山等10余地，历时近两个月，拍摄了数百张照片和37分钟的影像资料，并写下了生动的旅游日记，向世人揭开海南岛的神秘面纱。海南岛也因此被美国人称为除巴厘岛、火奴鲁鲁以外的世界上第三个“天堂岛”，是“世界上最重要最美丽的地方之一”。

 

　　1937年6月26日，一声靠港汽笛声划破了海口港的宁静。由于港口水浅，汽船不得不在离岸数英里外抛锚停泊。船舷上，两位来自美国的年青人正急切向对岸的海口大钟楼张望。

 

　　他们是美国《国家地理》杂志的探险记者尼克尔·史密斯和雷昂那德·克拉克。数天前，他们从旧金山取道香港，再到海口，即将在海南岛开始两个月的探险。抵达后，海口给他们留下非常美好的第一印象：“只要大汽船的鸣笛一响，一只只小帆船就从港口出发，将数英里外的客人们和货物带回到陆地上。沿船身侧面悬吊而下的绳梯下到小帆船后，客人们就可以从容地坐下来，享受一段更为安闲的旅程。”

 

　　他们并没有想到，此行留下的大量文字、图片和影像，几年后成为美国政府研究海南岛的资料，海南岛也因此被美国人称为除巴厘岛、火奴鲁鲁以外的世界上第三个“天堂岛”，是“世界上最重要最美丽的地方之一”。

 

　　“这座城市让我联想到哈瓦那”

 

　　“泱泱中国，坐拥数不胜数之岛屿，然依我之见，当属海南为上佳……海南尤为富饶秀美、欢悦充盈；然因欧洲人知之甚少，故对其鲜有考量……海岛富庶……岛民自然不乏强壮与友善。”1645年，葡萄牙耶稣会教士卡蒂姆在海南生活后，留下了一段段美丽的文字。

 

　　很多卡蒂姆式探险者写的探险笔记被送回国内后，越来越多的外国人开始被神秘而充满魅力的海南岛所吸引。史密斯和克拉克，就是当时众多狂热的海南岛探险“发烧友”之一。有趣的是，在开往海口的汽船上，克拉克还遇见了他未来的妻子。

 

　　“两座堡垒式建筑一左一右守望海港入口，那座较为醒目的白色建筑称为‘艾格里尔了望台’。”通过文字和镜头，史密斯和克拉克把他们在海南岛的见闻和感受都写进了旅行日记。这座被他们称作“艾格里尔了望台”的白色建筑，可能就在今天的世纪大桥基底附近；而另一座的地址可能靠近海南大学。克拉克在旅游日记中感叹：“这座城市让我联想到古巴的首都哈瓦那。”

 

　　到达海口时，他们分别拜会了同乡施泰纳牧师。从1913年起，施泰纳和妻子马德琳作为美国长老教会的成员一直在海南工作。这个组织成立于1893年，在海口、琼山、那大、琼海等地建有学校、医院和教堂。施泰纳雇佣黄包车护送他们穿过拥挤的街道，当时汽车还刚刚开始出现在海口的公路上。克拉克写道，“我们所有的设备和物资超过一吨，需要许多人力车”。

 

　　在史密斯和克拉克眼中，最能反映一个地方原生态的风景在乡村。然而，当时中日战争爆发及海南岛霍乱疫情蔓延，去农村受到了严格限制。为此，史密斯和克拉克不得不在港口等待3个“闷热周”。宝贵的时间一再被耽误，克拉克在日记中记录下烦躁的心情，“在几个星期的晚上，我们睡不安稳，心像患病一样怦怦跳，因为棺材店不停地锤打着。”

 

　　终于，在7月一个早晨，他们乘坐两辆汽车奔赴儋州那大，那是一个“非常接近我们的目的地———若隐若现的原生态的黎族村寨”的地方。破旧的老爷车，数名随从，他们带上随身药品及摄像器械，开始了缓慢而艰难的旅程。

 

　　“海南是一个大熔炉文化”

 

　　“他们在海口逗留三周后,向西经澄迈、临高,从儋州南丰向东进入黎区,沿黎母山西侧向西南到达白沙,转而向南,翻越霸王岭,进入保亭、琼中七仙岭、五指山等地,在海南少数民族聚集区进行拍摄。”6月9日在海南省博物馆开展的《琼岛踪影———75年前两名美国青年的探险之旅》策展人、澳大利亚人布兰登·沃勒说，当时海南岛基础设施落后，乡村没有电，下雨时道路泥泞，通讯不畅，旅行在缓慢中行进。

 

　　7月20日，史密斯和克拉克及聘请的当地助手离开（儋州）那大前往南丰。下午，他们在当地的一所学校下车时，立刻被村民和孩子们热情地包围了。“160个家庭，甚至整个村庄围住了我们的便携式留声机。”

 

　　“海南是一个大熔炉文化。”克拉克在旅行日记里说，“我们聘请了三四名翻译：英语—普通话—海南方言—黎语，然后翻译回英文。在儋州也有一种独特的语言，与海南方言不同，在这里可以讲客家话、粤语和临高话，因此该地区的语言是一种通行的交流位置。”

 

　　海南中部的自然之美，令克拉克激动不已。迎着夕阳，他写道，“山脊上的整个天空已经奇迹般地成为一个鲜红的牛血红色……不可思议。在这个时间里，它似乎是超自然的。”

 

　　然而，旅行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顺利。第二天早上，两个搬运工得了寒热疟疾，很快地两名当地黎族人替换了他们；第三天早上，一个搬运工差点踩到了一条黄色青竹蛇……

 

　　在离开白沙的途中，“有许多河流要穿越，向导带领我们通过20间到40间小屋组成的几个村庄，其中妇女都有刺青在脸上、手上、胳膊和腿上；男子的后脑勺上绑着大结，穿着G字裤，背着的竹篓里放着武器。”

 

　　不久，他们的厨师得了疟疾，不得不返回到白沙。他们在村里呆了3天，在那里休息和拍摄记录片。从来没有外国人到访过这些村寨，当地人对布匹、烟草和银元交易非常感兴趣，而银元往往被村民用来做耳环、项链和手镯。午餐休息时，史密斯和克拉克便与当地人交换食物、烟草和布匹。他们拍下大量手工艺品、编织图案、语言和住房等日常物品，包括外国人为之着迷的黎锦、音乐和纹身，并做出详细的注释。

 

　　7月26日，身染疟疾的史密斯开始呕吐，他不得不返回白沙休养，克拉克和5名挑夫、翻译则继续前行。布兰登说，“在这里，史密斯休息了一个星期，并再次拍摄了一些照片。然而这一次，他被警方怀疑是一个俄罗斯间谍与日本合作而被拘捕。”

 

　　“黎族人是想象中最体贴人的人”

 

　　克拉克和其他人继续进入山区。

 

　　7月29日早上，克拉克由一名当地人陪同向西南穿过一个被称为“穿越野外植物园”的地方，也就是今天的霸王岭，到达能傍村。“人们很关注我的靴子、我的皮肤、我的头发，他们像小孩子对花儿一样好奇地触摸着我。”克拉克写道：他走过47个原住民村落，只见他的一名搬运工用刀迅速砍杀了一条眼镜蛇，然后爬上一座山，这座山约4850英尺或1478米。

 

　　然后，克拉克继续向东行进，穿过了许多村庄的古老船形屋，于8月1日下午到达保亭。第二天，他继续穿过山谷前行。“我从来没见过……最大的水力灌溉系统，这是要花上百年才建好的伟大工程。”

 

　　“似乎提前看到无数的村庄，我们最终加入到野狗欢叫的伴奏中，如同小黄狼般跳来跳去、尖叫着的孩子，匆匆离去的妇女。我们还加入了男子聚会。”途经村庄的首领们带着克拉克的搬运工们挨家挨户为他们寻找食物，克拉克则付给首领银元或烟草。“我的食物花销是每天三个半美分。”

 

　　黎族人求婚的仪式给克拉克留下深刻印象，“如果一个男孩爱上另一个村庄的女孩，他会唱歌来吸引她的心。如果女孩被歌声吸引，也爱慕这个男孩，她就会用歌唱来回应这个男孩。如果相互吸引，他们会在当地的“爱巢”见面，恋情就此开始。如果一切顺利的话，年轻人就去找女孩的哥哥请求准许他们在一起。”

 

　　在克拉克印象中，“黎族人是想象中最体贴人的人，每当我进入他们的村庄，劳累和闷热的时候，首领会将热木头灰撒在木凳周围，以赶走蚂蚁和水蛭。当地人赠送我们鸡、大米和水，我会示意翻译给他们烟草、布和火柴。”

 

　　此行，他们带了约18公斤药品。“我给出了5000粒奎宁丸，并高兴地看到许多人的发烧退了……助手黄告诉我，在我们的长途跋涉中，通过这些药物，我们救了7条或8条生命。”

 

　　8月24日，在美国长老会传教士弗兰琪的帮助下，克拉克驾车回到海口，结束了这次海南探险之旅。此时，从海口出发时的17人中，只有3人坚持到旅程结束。

 

　　旅游日记揭开海南岛神秘面纱

 

　　两个月后，史密斯和克拉克离开海南。他们带走了两本小册子，里面有大量关于海南岛的文章、故事和诗篇。其中一本被美国传教士发表在海南新报上；另一本册子是一位生于马来西亚的中国人伍连德博士出版的，他是中国检疫、防疫事业的先驱，在史密斯和克拉克到达前，他已经来海南几个月了。伍连德写到，“那个时候世界有两个地方被称作天堂岛，一个是火奴鲁鲁，一个是巴厘岛，但我相信第三个这样的岛屿就是海南岛，尽管当时的海南受到很多的热带疾病和交通方面的限制。”

 

　　在他们离开两天后，海口被日本驱逐舰炮轰。

 

　　1938年9月，史密斯和克拉克的旅行日记作为专题发表在美国《国家地理》上———《展示海岛上的世界文化遗产》，37分钟的黑白电影纪录片则由纽约的美国自然史博物馆收藏归档。

 

　　史密斯和克拉克后来都加入了美国军队，在二战中担任中校，在被日本占领的中国领土和东南亚战役中对日作战。

　　1943年，即太平洋战争初期，两位探险家被叫去参加美国国防部在华盛顿国务院的会议。布兰登说，当时美国政府正在考虑进攻占领海南岛的日军，以确保在该地区的战略存在的可能性。他们被认为是世界领先的海南学研究专家，史密斯和克拉克向美国政府提供了超过500页的报告和涉及到海南的750张照片，但这些报告和他们拍摄的原始底片有些至今仍下落不明。

 

　　“两位美国探险记者的照片、影像资料和旅游日记揭开了海南岛的神秘面纱，使得海南被西方的主流媒体和民众所认知。”海南省博物馆陈列部主任章佩岚认为，《琼岛踪影》展览故事完整，图片精美、内容丰富，以外国人的视角来重现了海南当时的民俗、社会情况，具有极其珍贵的史料研究价值。

 

　　时光，无法掩盖我们对自己脚下这块土地的好奇，那些曾经被久远岁月湮没的，正在一点一点重现。(本版图片由布兰登·沃勒提供、高虹翻拍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