崖州水南纳名贤

1990年代末的水南村

崖州水南村慕容氏后人

五公祠中胡铨雕像

崖州古城黄道婆雕像

　　说起“崖州八景”，离不开侠骨豪情的王仕熙。“崖州八景”，始创作于元朝天历年间(公元l330年前后)，作者即元朝大诗人、被贬副的参知政事王仕熙。王仕熙在崖州5年，最可圈点的功德便是品题“崖州八景”，他留下的八景诗对后人影响深远，最先将“八景”文化带入崖州，成为刻写在崖州大地上最早的“清明上河图”。后面的文人学士重评崖州八景，因循而作的诗句显而易见。《崖州志》云，王仕熙平日“惟劬书酷咏为娱，恬然不见其去国之意”；“远近皆敬爱，得其文字珍藏之”。王仕熙走后多年，崖州人仍在不断追忆这位齐鲁汉子。

　　穿过三亚崖城街道上的车水马龙，与一个个瓜菜北调站擦肩而过。在崖城左侧，一个拱门岿然而立，关山月题写的“水南村”三个大字赫然在目。崖州八景之一的胜地，就在眼前。

　　漫步村道上，鳞次栉比的水泥钢筋建筑物扑面而来，店铺和广告牌不时闪现。大车小车满载着长豆、黄瓜、角椒，从四面八方云集。一个个菜农数着一张张票子，兜里鼓起来了；一筐筐瓜菜，垒高操着南腔北调的大款小款们的希望。
　　在这有名的南菜北调集市和反季节瓜菜基地，在这市场经济的大潮中，到哪里去寻找历史的踪迹？

　　刹那间，我眼前一亮：村旁那款款穿越古今的不就是宁远河吗？还有那一片片亭亭玉立的槟榔树……

　　顿时，我想起了王仕熙的《水南暮雨》———
　　千树槟榔养素封，城南篱落暮云重。
　　稻田流水鸦濡翅，石峒浮烟鹿养茸。
　　明日买山栽薯蓣，早春荷锸剪芙蓉。
　　客来蛋浦寻蓑笠，黄蔑穿鱼酒正浓。

　　城南篱落暮云重

　　崖州八景源于王仕熙的八首品题诗作，他最早将“八景”文化标树于崖州大地之上，《水南暮雨》就是其一。这让这块热土和后人的审美，插上诗的翅膀。

　　据《崖州志》记载，王仕熙“晋王朝参政。致和戊辰秋，燕帖木儿谋逆，执仕熙，下狱。迎怀王入京。九月派吉阳军……”这简短的文字，明确了这些重要史实：王曾官拜副宰相。1328年燕帖木儿发动宫廷政变，立怀王即文宗登基。王不臣服新主，被捕入狱，同年九月遭流放到今崖城。后来，他在水南的几间茅屋里定居下来。

　　人生遭逢如此巨大的剧变，王仕熙必然历经一场情感的风暴。但是，水南这块热土伸出温暖的双手，轻轻抚摸他心灵的创伤。对这块热土，他流露出一种感激之情，笔端饱含对其美丽风光的赞颂。依我看，“千树槟榔”不仅实指其物，也借代崖州物产。它们不仅养活了万里投荒的谪臣，而且让这位曾经的重臣，得到心灵的慰藉。这是上天的恩赐，足以让王仕熙在孤苦的流放岁月里滋长了生趣，最终淡然面对个人的荣辱，在诗句中展示一种随遇而安的情怀。

　　元朝诗歌回归唐诗，继承唐诗中重视抒发感情的传统，把久违了的自我寻找回来，在艺术上精细锤炼。作为一个大诗人，王仕熙的作品鲜明地体现了这种特色。他写的是暮雨，字里行间却在特定环境中透出一派生机。傍晚的浓云，笼罩城南篱笆院落。在雨中，乌鸦打湿了翅膀，仍飞翔在稻田和流水上空。石洞间山岚浮动，鹿长出了毛茸。客人到来，主人到大蛋港寻找穿着蓑衣和竹笠打鱼的渔民，用黄竹篾片穿起刚买的鱼，回家做一锅鱼汤，来个酒兴正浓。诗人正是捕捉这些细节，通过生动的生活场景，抒发出他身处逆境的坦然心境。诗人甚至想有朝一日买一块山野栽种的薯蓣，早春时节扛着铁锹下地，剪裁芙蓉。这退隐归田思想或许只是他的一场春梦，却流露他的一种情结。他并不等同于陶渊明，后者是厌倦了官场，而不再“为五斗米折腰”，而他在遭遇放逐之后，并不一蹶不振，仍然憧憬在归田中过一种自在的平淡人生。两者殊途同归，感情的落差是不相同的。

　　无疑，崖州的山山水水，崖州淳朴的人情风俗，陶冶了诗人的情怀。他向往田园生活，转移生命的一种存在形态。
　　后来，远隔天涯的王仕熙得旨北归，重新获得任用。水南这块热土，成了他人生的加油站。在水南居住过三十多年的纺织家黄道婆等人也是如此，她后来回到故乡，把在崖州学会的全套棉纺织技术传授给家乡妇女，对棉纺织业做出重大贡献。

　　与水南结缘的众多名贤

　　与水南结缘的众多名贤中，明代的宰相卢多逊，宋朝的名臣胡铨等人是其佼佼者。但不能不一提赵鼎。他曾在宋高宗朝两度出相。因力主抗金，在朝中与秦桧进行过激烈的较量。由于高宗偏袒秦桧，赵鼎被贬岭南，先到潮州，在1145年上岛，最后在水南村落脚。在这期间，他给高宗的谢表中表示：“白首何归，怅生之无几；丹心未眠，誓九死以不移。”他还写了《洞仙歌》词一首。深刻细腻的描景状物，让人窥见他装着的万斛苦恨，百结愁肠。他寄希望于高宗，企望回朝再展雄才，力树南宋中兴大业。然而，“人何处，邈如天样。”高高在上的皇帝，哪能听到他带血的呼唤？“纵陇水秦云阻隔归音，便不许时闲，梦中寻访？”即便知道权奸阻挡他回归朝廷，他仍要闲时到梦中寻找归路，矢志不渝于热烈而执着的追求。可是，当时环境何等险恶。门人故吏不敢再与他通信往来，只有广西一帅张宗元不时馈送一些酒米。而隔海相望的秦桧时时睁大眼睛盯住他，叫人随时报告他的情状。他一直在迫害和贫病中挣扎，并托人渡海带话给他的孩子赵汾：秦桧必定要杀害我，我一死，你们可免祸患。不然，将祸及全家。他决定绝食自杀，特意在预制的铭旌上写上两句话：“身骑箕尾归天上，气壮山河壮本朝。”他在水南这块土地上，完成了生命的绝唱，报国的雄心干云直上。

　　水南成了赵鼎生命最后的归宿，像他这种结局的还大有其人。

　　这块土地一如既往地接纳海外来客，世往代来又盛产名贤俊士，奇男烈女。多种文化的交融，互动，形成一种特有的景观。

　　在水南，裴孔明曾安闲摇着扇子消暑，这“素性恬静，与世无争”的老者，活了103岁。其实，村里老寿星并非他一人，林发源活了94岁。学使张百熙，给林“上寿期颐”匾额。王信卿以孝友称誉于乡里。母亲病了，他早晚烧香祈祷，侍汤奉药，废寝忘食。兄长家贫，他把一半粮食相送。他料理了母兄的后事，又把侄子抚养成人。《崖州志》为之立传的贞妇裴氏，“申时至夫家，而戍时夫即亡故”。至作者立传时，她已守寡36年，备尝了人世间的艰苦，却无悔无怨。“其志不可夺也，其愚不可及也。”作者是赞，是悲，是叹？但可以说，裴氏坚守的是当时信奉的道德准则。

　　钟芳是水南大地孕育的杰出人物。他天资颖悟，几百年来，民间一直流传着他少年时信笔挥洒的《卖马题契》诗：“立契高山钟锦堂，西里买马陈士郎。家中早养马一匹，今年天旱马难当。聚首会面人商议，善价而沽不久长。钱马过交后不反，任君骑过罗浮山。”八句诗具备了契文的元素，不仅叙事有条理，而且有合理的想象。这不仅让人想起曹植咏叹七步诗的故事。钟芳无疑受到迁客文化的熏陶。他在《珠崖杂兴》中写：“钓鳌谁似唐迁客？同赋登高望阙诗。”这就充分流露了他的心迹。他受历代名贤的影响，为官清廉，宽政爱民，位至户部右侍郎等职。一生守志如守身，恪守传统道德。他才华横溢，在文、史、哲等方面，均有重大建树，被誉为“上继文庄{丘浚}，下启忠介(海瑞)”的岭南巨儒。(文/关义秀)